父子

是日滂沱大雨，卻要去拜山。我家的拜山，是真的要爬上山去拜拜。隨團上山十多二十年，我仍是一舊飯的站在那裡，看著各人忙碌，彷彿我是否存在根本不是問題。我也分不清是自己不相信那些香燭熐鏹，還是不喜歡大伙兒慢吞吞地祭祀。長輩們熟練地東點香西跪拜，我無法想像他們百年歸老後，我將如何接手這些前朝習俗。

雨在不停地下。我那雙所謂防水鞋早已浸到由淺啡色變深啡色，總之襪子脫下就是一陣汗臭味。巴不得早日修成正果下山，父親和伯父，還在慢慢用手撫摸墓上爺爺的照片，一面「老豆、老豆」的叫著，萬般不捨。爺爺死去三十多年了，我沒有見過，媽媽也沒有見過。

我知父親是感性的人。祖母去世頭兩年，他常常一邊洗澡，一邊唱著張學友的「遙遠的她」，然後在花灑聲中哭泣。大家早打賭，某天我有幸出嫁，他一定會哭過不停。

弟弟早跟我們說，要被長期調派外國，父親跟他冷戰兩、三個月，怪弟弟不跟他商量。廿多歲的成年人，還要商量什麼﹖直至弟弟前天真的起行了，父親甚至自行編排自己到大陸公幹，不歸家吃飯，也不跟弟弟送行，一句也不再問。

直至我從親友那處聽來，父親向外人說其實很擔心烏龍百出的弟弟。我知，男性總不懂如何表達他們的心事。前天聽教育心理學家的講座，說到如果學校裡有敬愛的老師同學自殺，學生會嬲怒，只因為不捨和傷心。

小時候，弟弟一向是大人心中的蜜糖，又胖又順得人。我知其實父親不捨，男性的自尊，讓多少父子誤會半生﹖